深念

【巍澜】 倒数(二十二)

我来了我来了!带着口罩走来了 !


1978年7月20日凌晨一点。

 

双手被一团不知道哪里捡来的铜丝束得紧紧地,皮带扣被粗暴的扯开,滑腻的一双厚掌好像毒蛇的信子舔过腰下的皮肤,滴泠泠的一个寒颤逼出了沈巍一身的冷汗。

性命攸关,沈巍却想起了那次在九龙旧街场,电玩厅门口被几个的古惑仔围住,那是他第一次遇到赵云澜。

从天而降,英雄救美。

虽然美人身高70英寸,曾经拿过柔道冠军和自由搏击冠军。

事后赵云澜还专门为此强行挽尊,勾着他的脖颈偷一个香,强行深度美化自己:“美人儿,你的盖世英雄,他会脚踏七色彩云来保护你!”

想到赵云澜,沈巍就有了无穷的力量。

高鸿发一手按着沈巍的腰,一手急急地扯下自己的裤子,一张油光满面的脸垂涎着凑到沈巍脸颊脖颈上,喷薄的热气夹杂着烟酒味,他兴奋的连声音都在颤抖:“沈少爷,巍少,你这一身细皮嫩肉成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,老子睡女人都没滋味,一想你就硬,做梦都想上你!”

沈巍闭着眼不吭声,一双手反复抻动,铜丝把手腕划地鲜血淋漓。高鸿发哼哼地呻吟,伸手揉捏沈巍的下巴,手掌内那一点点尖尖的白肉皮被搓得泛红,他见沈巍抗拒,神色冷傲鄙视,就要挫他那锐气:“鸡靠皮肉卖钱,你这只落毛的凤凰还不如鸡!识相一点,省得受苦!”

高鸿发抬起沈巍的双腿,握住了他的腰,厚壮的身体往前一拱——沈巍倏地睁开眼,霎时精光毕现,一双长腿就势勾住高鸿发的脖颈,往下一勾一绞,腰部借力往上一翻,整个人突然暴起,骑在高鸿发脖颈上,仍未挣脱束缚的双手往下,手肘犹如铁锤一般,大力重击高鸿发的头面!

这一下不仅突发而至,而且时间拿捏的分秒不差,一击即中,沈巍飞快的用嘴叼住手腕缠绕的铜丝,绕着手腕一圈圈的松开,嘴角血丝淋漓,密布了一条条交叉错乱的细长伤口。

高鸿发呼吸发窒,大脑充血,挣脱不开沈巍一双铁钳似的腿,干脆直接往地上狠摔,沈巍就着下沉的力道,双腿不松,落地那一刹那上身使力反扑到高鸿发背上,“嘭”一声灰土四溅,高鸿发面朝地摔的胸腔欲断,而沈巍则把他当了肉垫,嘴里一刻没停地咬着手腕上的铜丝。

 高鸿发仿佛发了疯的野兽,眼底爆出的血丝乍一看双眼一片血红,被憋的连一口气都快没了,还能使力一个翻身,试图把沈巍压趴下去。

沈巍本是伏在高鸿发背上,脚上头下,双肘堪堪停在高鸿发腿窝处,这一翻身,沈巍双腿勒紧,腰腹发力,双肘让过,再使力便要贴着高鸿发下面,他心里一阵恶心,上身蹬起,整个人直立起来,不料身后一阵劲风兜头袭来,他双臂平张,毫秒之间,竟没有夹到预料之中高鸿发的拳头,心里一下微凉,暗道不好。

一股微麻又香甜的气味冲到鼻间,一块湿漉漉的布捂住了自己的口鼻。

沈巍心下一凉,也不知吸入的是迷药还是毒剂,反倒横了心。他本是谦逊君子,可若一味的缠逼,他骨子里冰冷的狠意就如同一株休眠的植物般张牙出来。

他本已拼命奔到门口,此刻搭在门上的手松开来,慢慢的回转身,他低低的垂着头,晦暗不清的光线只勉强能看清他清峻的下颌。

高鸿发还在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息着,刚刚的缠斗几乎让他断过气去。他真是小看了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。他盯着这个峭拔的少年,盯着他乌黑而冰冷的眼珠,惧意犹如一丝丝冷气嘶嘶地往外冒。

沈巍一双细白纤细的手腕暴起发力,被箍紧得铜丝剐豁得皮开肉绽,如注的鲜血流淌过十指,连珠般滴落下来。然而手腕的主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,好像丝毫也不觉得痛。他挣脱出来重获自由的双拳,犹如闷雷,照准了高鸿发的脸,鼻翼,眼眶,太阳穴,一下,一下,一下。

他的脸色异常平静,溅到颊边的血迹好像一幅画上不小心甩上了颜料,惊心动魄的刺眼。

躺在地上的人已经没有进气了。他凸睁着双眼,肿胀的头就像一个开瓢豁口的血葫芦,只有仍在翕动的嘴唇能够勉强证明他还活着,至少在沈巍起身开门离开的那一刻。

 

这一片路灯稀少,沈巍不知道现在是几点,路上半个人影也没有。他脚步踉跄,浑身剧痛,方才凶狠的杀意此刻如潮水褪去,文质彬彬的少年公子整整自己血迹斑斑的、已经看不出原色的衬衫。他茫然四顾,仰望夜穹孤高,惶惶然似哭似笑。

没有电影桥段中的大雨倾盆,也没有寒风刺骨禹禹独行,港岛四分之三的日夜都是炎热潮湿的,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也不例外。

沈巍的黑发打着绺,混着血,泥和汗水。被血浸透的衣衫干巴巴的皲裂在身上,肉皮火辣辣的疼,这样一个地狱修罗,来往的计程车都唯恐避之不及。

 吸入的药剂让他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焦距,脚下的路仿佛蟒蛇游走,每一步都踩在摇摇欲坠的土地上。这是一种迷走的致幻剂,大概是高鸿发想用来助兴的。

有车停在他身边,有人仿佛在和他说话。

沈巍极力辨认来人,一顶灰色的鸭舌帽,露出花白头发,声音浑浊,身材矮胖结实。他肌肉松弛上了年岁的脸关切的看着自己,“年轻人,遇上麻烦了?”

 

沈巍警惕地靠在后座上,兜头浇了几瓶冰水,才勉强清醒过来,蝎蛰般的神经慢慢平复。

阿叔车开得很稳,一边小心地从后视镜里打量他,“住哪里?”

沈巍不说话。

阿叔单手转弯,回身往后伸手递纸巾,“砍了人还是被人砍?”

沈巍默默接过来,轻轻擦拭眼镜,试图努力拗正镜腿的几处弯折。

“你不敢回家,怕人家寻仇,也怕家人担心。小伙子,你可以叫我达叔。”

 

达叔五十六岁,在上环有一家小小的汽车改装行,因为改车的手艺好,这一带玩机车的男男女女都来照顾他生意,有个儿子阿杰,比沈巍小些,是个坐不住的急脾气,改车耐不住性子,赛车却十分了得。

“我原本还有个大儿子,”达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沈巍,“要是还活着,和你差不多大。所以我刚才看见你一身的血,就想起我大儿子。”

车子已经钻进了海底隧道,空旷的通道回荡着轮胎碾过的沉闷声响。“年纪轻轻不学好,学人家当古惑仔,被人追了几条街砍死了。”

沈巍盯着他鬓边花白的头发,述说时苍老却平静的声音,“他为什么不洗手?”

达叔叹了口气,又从后视镜里望了他一眼,“逞凶斗狠,经常一身的伤回来,我也求他退出不要混了,他说,混社团,没有好下场,现在退出,死得更快。”

沈巍听了,低下头,缓缓把身体往后向靠背坐正,再不说话了。

“年轻人,”达叔苍老的声音,好像一口勉强发声的老钟,“想想你的父母,爱人,记住,仇恨不比爱更重要。”

 

太平山的月色很亮,半山豪宅非常安静,车子在四下无人的小径划过,沈巍本欲叫达叔停车,手刚搭在车门上,一眼便看到沈宅金铜色雕花大门下坐着的一个人——两条长腿有些委屈巴巴的蜷在一起,一头从不服帖的头发被主人抓的乱蓬蓬,身侧还放着一个长条形的小箱子。

沈巍心里瞬间又酸又麻,犹如久行的旅人突然浸在一汪热水里,每一个骨头缝都叫嚣着无力和酸楚。

可也仅仅是几秒,他出声向达叔道:“别停车。”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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估计可能你们都忘记了,第11章,开车带赵云澜回森哥处复命的开车小哥阿杰,他说自己的老爸当年对嵬哥有恩,所以后来嵬哥收留了他。老爸就是这位达叔啦~~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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